《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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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来了——不仅仅是节气上的春天来了,社会上的春天也来了。
现在国家抓买卖不像以前那么紧张,公社主干大街上时不时有人来卖点东西。
当然现在还是以生产队的集体名义来卖,有卖蔬菜水果的,也有生产队杀了猪杀了羊来卖的。
钱进出去背手溜达。
不巧,今天没有卖猪肉也没有卖羊肉的。
就在他转悠的时候,有人冲他吆喝一声:“领导!”
声音洪亮,来自路边。
钱进扭头从几个摆摊的人里看到了张熟悉面孔,是忠庄生产队的队长钟见虎。
钟见虎蹲在柳树下。
此时柳树抽青,风一吹,柳枝摇曳、柳叶唰唰的响。
树下摆着几个湿漉漉的竹篓,钟见虎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。
钱进支好摩托车走过去:“老钟,卖什么呢这么高兴?”
“刚捞的河鲜。”钟见虎掀开盖在竹篓上的芭蕉叶,“香椿是今早现摘的,您瞅瞅这嫩劲儿。”
钱进一听来劲了,赶紧凑上去看:“好啊,我正需要点这样的好东西。”
尿素袋子铺在地上,上面紫红色的香椿芽整齐地捆成了小把,叶尖上还挂着水珠。
旁边的竹篓里,田螺在浅水中吐着泡泡,河蚌微微张着壳,露出里面嫩白的肉。
最下面的篓子里,小河鱼银光闪闪,泥鳅扭动着滑溜的身子。
钱进蹲下身,拈起一颗田螺对着阳光看了看:“吐过沙了?”
“在清水里养一天了,而且本来就没什么沙子,这是清水河的田螺,为啥俺那条河叫清水河?因为它没什么泥沙,河水清了。”钟见虎搓着粗糙的手掌。
“对了,领导,听说姓马的搞破鞋完蛋了?”
钱进说道:“对,不务正业跑到县城招待所里搞破鞋,结果被他老婆和我们单位领导抓了个正着。”
“他老婆当场抽了他一顿,你是没在现场,那家伙脑袋被脸盘打的流血,本来他头发就不多,挨抽以后更少了,哈哈……”
钟见虎很痛恨马德福,因为正是马德福撑腰,他们上游的邻居生产队赵家庄才能欺负他们忠庄。
如今得知马德福吃瘪,他高兴的哈哈大笑:“那你们单位没处分他?”
“怎么可能没处分呢?”钱进乐呵,“他被撸了,不过没被开除,有点可惜。”
钟见虎扼腕长叹:“怎么不把他送去坐牢呢?”
钱进跟他一边闲聊一边看了这些东西的品质。
确实是好东西。
小河鱼和泥鳅全都鲜活,田螺吐了沙子,河蚌不大却肥硕。
这正是钱进需要的东西,便说:“正好县里来了领导,我给他们弄点河鲜吃,来,你全给我吧,什么价格?怎么算账?”
钟见虎痛快的说:“算什么账?上次你请我喝酒,这次我请你吃下酒肴,拿走吧!”
“这点东西你拿过去,给同志们尝尝鲜。”
钱进摇摇头,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:“公是公,私是私。我请你只是喝了两杯酒,那是朋友的酒,这次我是要为单位办事,这些河鲜我得按市价买。”
他仔细检查着河鲜的品质,捏起一条泥鳅看了看鳃,“确实新鲜,你赶紧给我算账,我着急回去做饭了。”
“这哪成!”钟见虎急得直摆手,“你这不是打我脸吗?”
“你要不收钱,我就去别处买。”钱进故意板起脸,“我跟你说实话吧,马德福那破鞋被撸了,县里领导让我代理主任职务。”
“你明白了吧?你想让我刚上任就犯错误?”
“告诉你,钟见虎,我钱进不是马德福,不会搞**吃喝更不会搞下乡蹭吃蹭喝这种事。”
“你要是觉得我钱进人不错,想跟我结交个朋友,那你就老老实实算账……”
钟见虎听到这里高兴的蹦起来:“好家伙,你当供销社主任了?哎呀我的老天爷,咱自店公社的天可算是晴朗了!”
钱进说道:“别夸张,来来来,赶紧给我算账。”
钟见虎是个爽快人,还是挥手:“我不要钱,你钱主任上任,我作为朋友给你送点鲜货这是不是应该的?还是说我把你当朋友,你不把我当朋友?”
“你要是非得给我钱,那你就去其他人家买吧,你就是看不起我这样的泥腿子!”
钱进无语。
这家伙可是够倔强的。
于是他一摸身上除了钱和票没别的东西,索性把各种票拿出来塞给他:
“你们队里需要这个吧?别跟我瞎客气了,非得我把我手表送给你才行?”
钟见虎笑道:“那敢情好,我家三代泥腿子,还没戴过干部表呢。”
钱进更爽快。
对他来说手表是小意思。
他当真撸下手表给钟见虎塞进了兜里:“走,给我把东西送货上门。”
钟见虎懵了。
不是吧,阿进,你玩真的?
他赶忙解释说是开玩笑。
钱进才不跟他开玩笑,当真送了他手表:“咱们以物易物,正好不违反国家经济政策。”
回到供销社后院,金海正蹲在井台边刷洗搪瓷盆。
几个竹篓送进来,他笑道:“哟,二虎你怎么来了?给我们送好东西?”
钟见虎讪笑:“跟钱主任给我的东西比,我给你们送的都是破东西。”
钱进说道:“你可别跟我瞎扯了,不像个爷们,把鲜货倒出来,然后你给我滚蛋。”
钟见虎嘿嘿笑。
随着泥鳅田螺等乡下鲜货进入搪瓷盆,金海赞叹:“确实是好东西啊。”
钱进问:“刘科长他们几点能回来,有数没有?”
金海说:“老赵有数,肯定是十一点半进门,到时候洗把手吃饭。”
说着他顺手接过装田螺的搪瓷盆:“我去换遍水,让它们再吐吐沙。”
钱进挽起袖子,在院里的石板上磨起菜刀。
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磨刀石“嚓嚓”的声响中,刀刃渐渐泛起寒光。
他们正做准备工作,钟见虎后面又满头大汗的回来:“还得有这个,领导们,光那些鲜货怎么吃?”
钱进一看,这家伙又送来了一篮子的鸡蛋和一大盘豆腐。
他说:“香椿得炒鸡蛋,泥鳅可以钻豆腐,你们就吃吧,绝对鲜亮!”
这年代的鸡蛋可是正儿八经的土鸡蛋。
几个鸡蛋打入粗瓷碗里,蛋黄像融化的金子,阳光下亮的能反光。
钱进没跟他客气,毕竟他送出的是一块机械表呢。
钟见虎离开,金海帮忙:“这鸡蛋够了吧?”
钱进甩了**上的水摇头:“再打四个,香椿炒鸡蛋是借香椿的鲜吃鸡蛋的香。”
金海咋舌:“你们城里人就是能下狠心,炒个香椿十个鸡蛋啊?”
钱进笑而不语,开始忙活。
他抓起一把香椿,嫩芽在案板上堆成小山。
菜刀起落间,紫红的叶梗变成均匀的细末,清冽的香气弥漫开来。
要正儿八经做菜,炉子就不够用了。
不过这三进院里是有厨房的。
金海去烧火,灶膛里的松木柴“噼啪”作响,铁锅烧得冒起青烟。
隔壁桌上,吐净沙的田螺正在笊篱里沥水。
钱进捏起一颗,螺盖“啪”地缩了回去。
很新鲜。
热锅凉油,火候正好。
现在距离刘新辉回来还有段时间,但辣炒田螺适合当凉菜,所以可以提前准备。
他往锅里扔了把干辣椒,爆香后倒入田螺。
酱油沿着锅边淋下,“嗤”地腾起酱香,商城有专门的炒田螺酱,都不用其他调味料了,带进去一袋子酱料,正好把袋子塞进灶台下烧掉。
最后撒上一把野蒜末,红亮油润的辣炒田螺就出了锅。
清洗河蚌的金海闻着味道进来,粗大的喉结一个劲抖动:“这味道,过瘾啊!”
钱进示意他尝尝:“有点辣,刘科长是湘西人,所以我特意多放辣了。”
金海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籍贯的?”
钱进说道:“湘西口音还挺独特的,我有个朋友就是这口音。”
金海尝了一颗,辣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。
大水桶安静下来,河蚌在里面开始“咕嘟”吐着泡泡。
钱进捞出一个,刀尖顺着蚌壳缝隙一划,愣是没划开!
这年头纯野生的河蚌,力气极大。
金海撸起袖子:“我来!”
钱进叮嘱他:“小心别割伤手。”
金海满不在乎:“干了五十年这个事了,小意思。”
钱进问道:“那你今年多大?”
金海下意识说:“四十八啊。”
然后他沉默了。
但他确实很会翘河蚌。
手腕一抖,刀片挤进去,再一使劲,肥厚的蚌肉就颤巍巍露出来了。
他麻利地去掉鳃和泥肠扔进水里,钱进把蚌肉切成薄片,在阳光下像玉一样透亮。
“真漂亮!”钱进赞叹,“真是好东西!”
河蚌不好做,嫩了会发腥,老了会很柴。
钱进用来炒咸菜。
用咸菜和辣椒、大蒜的味道来压制住河蚌的腥气。
“刺啦——”
蚌肉片在热油锅里卷起边,咸菜丝和红辣椒往下一抛,锅铲翻飞间,玉色的蚌肉裹着黑褐色的咸菜,鲜香混着辛辣迅速飘满整个院子。
这道菜出锅后,钱进便歇着了。
剩下的不管是炸鱼是炒菜还是泥鳅炖豆腐都是吃热的,他得卡着时间点进行。
他去大堂帮刘秀兰招呼顾客,一如既往的热情。
社员们跟他开玩笑,他便回以玩笑。
社员们打听什么这么香,他就传授厨艺:“炒菜好吃很简单,多放油多放肉,没的没什么窍门!”
这话引发哄堂大笑。
看看时间点差不多了,钱进又进入后院去忙活。
小河鱼捞出来放在竹筛里沥水,银白的鱼鳞闪着细碎的光。
钱进抓起一把红薯粉,小鱼们在粉里打个滚,下油锅时“滋啦啦”响成一片。
这种小河鱼、小河虾不用处理也没法处理,所以做起来很简单。
炸好的小河鱼捞出来时鱼尾还翘着,金黄酥脆得像艺术品。
最费工夫的是泥鳅。
钱进按钟见虎教的方法,把活泥鳅倒进凉水锅,小火慢慢加热。
水面刚浮起白沫,就捞出来冲净黏液。
嫩豆腐切方块,和泥鳅一起下砂锅,姜片、黄酒慢慢煨着,汤色渐渐变成奶白。
钱进把炉子引燃,将砂锅放上去慢慢的小火炖煮。
这个菜不着急。
正所谓千滚豆腐万滚鱼,不怕炖。
钱进切了咸菜丝留着待会出锅用,摇头晃脑的说:“吃了咸菜滚豆腐,皇帝老儿不如吾……”
“刘科长到门口了!”赵大柱小跑着进来报信。
其实根本用不着他报信,钱进听到吉普车的轰鸣声了。
这样就得赶紧准备蔬菜了。
三四月的香椿是好东西。
其实现在再吃已经晚点了,但是忠庄估计水土好,现在的香椿芽依然娇嫩。
钱进从竹篾编的菜筐里面拎出一捆来,真是嫩得出水,掐一下嫩茎就渗出清香的汁液。
他把香椿放在案板上。
菜刀起落间,嫩芽变成均匀的细末,刀刃与砧板碰撞出清脆的节奏。
灶膛里,松木柴“噼啪”作响,铁锅已经烧得泛青。
金黄的菜籽油滑入锅底,腾起一缕青烟。
钱进将打散的鸡蛋液倾入锅中,蛋液瞬间膨胀成云朵状。
他手腕一抖,香椿碎天女散花般撒落,嫩绿撞上金黄,香气“轰”地窜起来,熏得给他打下手的金海直咽口水。
钱进得意的问:“金哥,我这水平怎么样?”
金海竖起大拇指:“没的说,就一个霸道。”
钱进说道:“要不然我给你家里当大厨算了,到时候我给你招待客人。”
金海一听就支支吾吾的了:“不不不,这不行,你是领导,我用不上领导,不是我的意思是,我哪能麻烦你这个领导……”
钱进看他态度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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